吳 昊
藝術融合是指藝術間的跨門類媒介交互行為。在藝術生產中,生產者在創作、傳播、接受的不同階段將作品與其他藝術進行融合,以起到豐富藝術層次、提升審美價值的作用。藝術生產中的跨媒介融合很早就已出現,隨著互聯網以及智能時代的到來,藝術融合進入了嶄新的語境。當下,藝術融合已經成為各藝術門類實現自我發展與革新的現實觀念和實踐路徑,電視劇藝術也不例外。
作為視聽藝術,電視劇藝術在本體的形成、發展過程中與其他藝術媒介始終保持著緊密的聯結,如電影、戲劇、文學等,而這也是電視劇藝術始終能夠為觀眾呈現新鮮、多元的類型與內容的重要原因。然而,到了互聯網及智能時代,短視頻的興起、國外電視劇集的涌入、媒介環境的變化為我國電視劇藝術生產帶來挑戰。面對新形勢,包括網絡劇在內的電視劇藝術應該如何看待新媒介、如何跟進媒介變化,這成為當前電視劇藝術生產中需要重視的問題。本文從歷史、觀念與路徑三個層面對電視劇藝術融合進行分析和闡釋,探究在當今媒介環境下應當如何更好地進行藝術融合,從而使我國電視劇藝術生產實現新的突破。
電視劇藝術融合活動體現在策劃、拍攝、后期、宣傳、傳播的整個生產環節,然而,這種融合的意識與行為并不是當下才出現的,而是伴隨著電視劇藝術的誕生就已顯現,甚至可以說,融合意識促進了電視劇藝術的誕生。若將電視劇藝術融合生產置于電視劇整個歷史發展進程中來看,它們之間存在著一定的關聯性。回溯我國電視劇發展史,在電視劇藝術本體探索期、電視劇本體確立與革新期、電視劇市場繁榮期以及與網絡文藝并行發展期的每個階段中,電視劇與其他藝術形式均處于活躍的互動狀態中,電視劇不斷汲取其他藝術中有用的元素,增添自身的藝術質量。只不過在電視劇發展的各個階段,其融合表現伴隨著每一階段媒介環境的變化及社會審美的轉變而呈現不同的景觀。
(一)戲劇、電影、文學對電視劇的“賦能融合”(1958-1976)
1958年,電視劇《一口菜餅子》以“電視小戲”的形態被搬上了熒幕,成為我國電視劇藝術發展的起點。作為一門新出現的藝術形式,電視劇當時的本體形態仍未確立,美學特質不甚明晰,從電視劇的誕生到走向一門獨立的藝術形態,融合觀念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動性力量。
由于技術所限,當時的電視劇只能以直播的方式進行拍攝,這和同時完成創作、傳播的戲劇藝術的創作模式有著高度相似性,因此當時的電視劇較多遵循了戲劇的創作模式和美學觀念,如以戲劇矛盾推動情節發展,情節設置高度集中等,在現場調度等拍攝方面也較多參考了戲劇舞臺藝術。雖然直播生產出的電視劇質量并不高,但直播這一生產模式為當時的電視劇創作帶來了時效性和紀實性的藝術特征,彰顯了電視劇初創期的美學特質。在這一時期,電影藝術中燈光、構圖、景別、調度等設計理念也被應用至電視劇創作中,“電影美學觀念開始走入了電視劇”[1]。電影對電視劇的影響尤其體現在電視單本劇的創作上。在直播電視劇之后,電視單本劇出現在電視熒幕上,和電影相似的體量、形式使得電視單本劇向電影借鑒了許多,尤其是實景拍攝法開始使電視劇創作走出了演播室,藝術表現空間得到了拓展,藝術真實性得到了提升,電視劇離本體的確立又向前邁進了一步。此外,當時在“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藝政策引領下,電視劇創作還汲取了許多百姓喜愛的民間藝術形式,如民間小戲、快板劇、小品劇等,民間藝術中較為合理、健康的內容開始在電視劇這一新興審美形態中得以生長。[2]最后,文學作品從那時起就已經是電視劇重要的素材來源,一方面,對文學的跨媒介改編豐富了電視劇的內容;
另一方面,電視詩劇、電視小品等具有文學氣質的電視劇形態開始出現,豐富了電視劇藝術的形式。得益于戲劇、電影、民間藝術及文學的賦能,電視劇藝術形態初見雛形。
(二)與廣播劇、文學的“探索融合”(1977-1989)
1979年,上海電視臺拍攝了新中國第一部以刑事案件為題材的電視劇《玫瑰香奇案》,在這部電視劇中,戲劇、電影、文學特征被淡化,創作者開始探索利用充滿視覺沖擊力的片頭設計、具有傳奇色彩的連續懸念敘事來吸引觀眾,彰顯了區別于直播電視劇的審美特征,電視劇本體藝術特征開始彰顯。不久后的1980年10月,全國第十次廣播工作會議提出了“自己走路”的宣傳方針,會議指出,要“充分發揮廣播文藝、電視文藝的巨大作用,吸引社會文藝力量,積極發展廣播劇、廣播小說和電視劇、電視小品”,這次會議為我國電視劇未來的蓬勃發展奠定了基礎,也從那時起,電視劇開始有意識地去挖掘自身的藝術特色和美學價值,本體意識逐漸覺醒。[3]1981年3月1日,全國電視劇座談會提出,電視劇不僅要有單本劇,也要有電視連續劇和電視小品。區別于電視單本劇的電視連續劇開始被大量生產,具體的形式則是參考了當時正值繁榮發展期的廣播連續劇,尤其是廣播連續劇的分集制、連續性特征為電視連續劇的興起和發展提供了重要的形態參照。[4]從那時起,電視連續劇逐漸成為了重要的電視劇種類,它極大擴充了電視劇承載的內容,實現了對廣袤社會生活細膩、深入的展現,區別于電視單本劇,更區別于電影和戲劇,“長”逐漸成為電視劇最顯著的本體美學特征。另一方面,電視劇開始通過借鑒文學來滿足觀眾對豐富電視劇內容的需求,一是該時期產出了不少由報紙通訊、報告文學改編而成的報道劇,如根據由1979年《人民鐵道》通訊《離奇而發人深思的事件》改編拍攝的《他是誰》等;
二是開始對傳統文學名著以及現當代文學著作進行改編,創作出了如《蹉跎歲月》《紅樓夢》等大量經典作品,使當時的電視熒幕上洋溢著濃厚的文學色彩,同時,當時還出現了許多借鑒紀實文學拍攝的紀實性電視劇,如《女記者的畫外音》《新星》等,實現了電視劇形式上的創新。
(三)與通俗文學、漫畫、互聯網藝術的“合作融合”(1990-2005)
20世紀90年代以來,電視劇領域掀起了表現市民生活的現實題材創作熱潮,通俗文學成為其中重要的“合作對象”?,F實題材熱潮興起的原因,一方面源于**十年代小說領域掀起的新寫實主義創作傾向。區別于宏大敘述,新寫實主義致力于表現生活瑣事、個體心理、情感矛盾,這些主題與改革開放的社會背景下部分民眾個體際遇面臨的物質的困頓與精神的迷茫有相契合之處,基于這樣的背景,眾多通俗小說被改編為電視劇,如《一地雞毛》《過把癮》《牽手》《來來往往》等,它們以形象、生動的視聽語言,展示了改革開放過程中在物質浪潮沖擊之下民眾多樣的世俗生活,為電視劇藝術注入了通俗化、生活化的審美藝術特征。另一方面,電視劇與通俗文學的合作也和當時的社會改革與市場經濟的發展有關。伴隨著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境外通俗電視劇的引進以及電視新聞改革的浪潮,電視劇領域也逐漸轉變了慣有的“精英式”創作思維,開始嘗試從大眾的審美趣味出發,將電視劇投入到市場化生產中。過程中,言情、武俠、歷史題材小說成為便捷且優質的文本來源,如瓊瑤、金庸、二月河、海巖這些知名作家的作品,借助電視劇巨大的影響力得到了更廣泛的傳播,言情劇、古裝劇、宮廷劇、刑偵愛情劇從這一時期開始紛紛走入觀眾視野,成為廣受歡迎的通俗劇類型。
21世紀初期,電視劇生產者開始注意到年輕市場的巨大潛力,創作出了不少廣受年輕人喜歡的類型劇,在社會上廣泛流行的漫畫成為了電視劇創作的文本來源,如改編自漫畫的《粉紅女郎》《雙響炮》《風云雄霸天下》等以非現實風格拓展了電視劇藝術的表現范疇。同時,伴隨著互聯網的初步發展,電視劇也與其進行了融合嘗試,如充滿互聯網風格的《網蟲日記》,由網絡游戲改編成的《仙劍奇俠傳》等,使電視劇進一步彰顯了年輕化、時尚化的藝術特色。
(四)與網絡文藝的“創新性融合”(2006 至今)
“如果說在傳統藝術中媒介往往被題材和主題遮蔽的話,那么,當代藝術則越來越強調媒介的重要性?!盵5]作為新興的文藝類型,網絡文藝是包含網絡文學、網絡游戲、網絡劇、網絡電影等子藝術形式的綜合藝術,它依托于互聯網,集技術性、藝術性、趣味性、后現代、碎片化、草根性于一體,影響甚至左右了許多年輕受眾的思想觀念、美學趣味及審美喜好。在電視劇創作中,不但無法忽視網絡文藝的強大影響力,更要積極正視網絡文藝和其身上所蘊含的現代性特征,為其所用。在網絡文藝迅速發展的20年來,電視劇與網絡文藝進行了多元化的創新融合,如將網絡文學、網絡游戲IP 進行了視聽化改編,相比于21世紀初的少量嘗試,此時的改編在規模上則更加龐大。《2019-2020年度網絡文學IP 影視劇改編潛力評估報告》顯示,2018年、2019年309 個“熱播”影視劇中由網絡文學改編的為65 個,占比約21%;
在“熱度”最高的100 個影視劇中,網絡文學改編的有42 個,占比高達42%,網絡文學已經成為電視劇生產重要的內容供給來源。[6]與此同時,電視劇也開始嘗試與網絡游戲相結合,創新出互動劇這一新電視劇種類,彰顯出互聯網時代電視劇積極創新生產的舉措。
“電視劇作為一種較晚才誕生的藝術樣式,其實是對戲劇、小說、廣播劇、電影等敘事性藝術樣式的綜合性的創造性轉化”,從融合生產角度來說,這種“綜合性的創造性轉化”正是指藝術間的融合實踐范式。[7]縱觀中國電視劇六十多年的藝術融合實踐,其范式主要體現在創作理念、文本系統、傳播方式以及審美體驗四個維度中。隨著媒介環境的變化,電視劇的融合對象愈發廣泛、融合范式愈發靈活,“特別是以‘影視藝術新媒體化’‘傳媒藝術新媒體化’為代表的融合實踐,已經完全滲透體現在藝術創作、傳播、接受的全流程中”[8]。
(一)創作理念融合
電視劇藝術的發展與創新,離不開對其他藝術創作思維的融合與學習,如電影生產中的技術思維,文學生產中的想象思維,戲劇生產中的舞臺思維以及互聯網藝術生產中的受眾思維等。可以說,從文學、戲劇、電影到網絡文藝,電視劇通過融合不同藝術媒介的創作思維,為自身帶來了諸多先進生產理念,也賦予了自身多元的審美特征與藝術魅力。例如近年來愛奇藝平臺在電視劇生產中逐漸強化技術思維的應用,它的“IP 價值評估系統”通過大數據和自身算法對相關題材的IP 作品進行評估、篩選,衡量相應IP 作品的潛在價值,通過技術對內容的賦能,實現了電視劇創作手法的升級。
(二)文本系統融合
內容系統和形式系統構成了電視劇跨媒介藝術融合的兩個維度。形式系統涵蓋視聽表達、作品類型、藝術風格等,彰顯了電視劇藝術的本體特征。電視劇形式融合主要體現在三方面:一是形態融合。從早期與電影、戲劇、廣播等藝術形態展開的探索融合,到如今與網絡游戲融合成的互動劇、與電影融合形成的精品短劇等都是電視劇與其他藝術進行形態融合的體現。二是元素融合,如對戲曲、繪畫等藝術符號、元素的運用。三是美學風格、風潮的融合。近年來的電視劇生產逐漸強化了電影創作中的風格和類型意識,如《掃黑風暴》《隱秘的角落》等懸疑刑偵類型劇集就是這一趨向的典型代表。
內容系統主要包括題材、主題、故事、人物、價值觀念等方面,在內容融合上主要有兩個特征:一是在融合實踐中,相較于其他藝術形式,電視劇所傳遞的價值觀念始終占據著主導地位。這種價值觀念主要是以弘揚民族文化、傳遞家國意識、表現時代精神構成的審美價值體系,在融合過程中,該體系以積極正向的價值取向、符合傳統文化的內涵導向成為在眾多藝術形式中主流傳播的原因。二是融合的對象隨著時代的發展更加靈活且多元。從傳統文學、戲劇、電影、廣播作品作為融合“主力”,至近年來網絡文學、網絡游戲、二次元動漫等成為重要的融合對象,電視劇面貌更加年輕化、多元化。
(三)傳播方式融合
前互聯網時代,電視劇主要依靠電視平臺進行單向傳播,而如今電視劇的傳播渠道早已向互聯網轉移,與視頻平臺、短視頻平臺的多屏聯播、網臺聯動成為電視劇傳播的主要路徑。此外,5G 技術極大提升了網絡傳播速度,各視頻平臺中倍速播放、清晰度、會員跳過廣告、投屏、“只看TA”、角色彈幕等為觀眾專屬定制服務選項有效地提高了傳播效能。
此外,電視劇依托互聯網傳播平臺,與各類藝術相結合,創新出了更加靈活的營銷模式,例如結合漫畫(如《都挺好》中的蘇大強形象)、音樂(如《隱秘的角落》中的歌曲《小白船》)、語言藝術(如微博熱搜“一起爬山嗎”,“前夫哥”“海王”等人物戲稱)、短視頻(如愛奇藝借助大數據獲得用戶偏好,通過AI智能工具ALWorks 為電視劇角色自動生成短視頻)等,借助微博、朋友圈等傳播渠道,眾多電視劇實現了極快的“出圈”速度,增強了傳播效果。
(四)現代性體驗融合
藝術本體的差異性為各藝術門類帶來了特有的審美體驗,正如蘇珊·朗格在論述藝術的本質時認為,每種藝術都有一種“特殊的經驗領域”,或者稱之為“藝術的基本幻象”。[9]然而就我們的審美經驗來看,許多藝術門類自身存在著不止一種“幻象”,尤其是綜合藝術、新媒體藝術,當不同藝術的“基本幻象”相融合,則會為觀眾帶來多層次、跨媒介的審美體驗。這種體驗,既有觀眾在欣賞藝術作品時心理層面“喚起”另一種媒介的聯想融合,也有實質性的跨媒介藝術融合。[10]
首先,正如在詩畫藝術中體驗“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一樣,通過聯想感受到其他藝術的存在是電視劇觀眾常有的審美體驗,觀眾由一種藝術形式聯想到另一種藝術形式,進而產生了多層次的審美感受。其次,伴隨著技術賦能,觀眾的審美體驗沒有僅停留在聯想層面,相反變得切實可感知化了。如互動劇將看劇與玩游戲相結合,使觀眾參與到劇情創作中來;
精品短劇通過精簡劇本篇幅、調整敘事節奏、突出作品風格,為觀眾帶來電影式的審美體驗。再次,互聯網的發展為傳統的觀看行為帶來智能化、社交化的趨勢。根據Pauliina Tuomi 對21世紀電視終端的融合階段分類,從互動性電視( 電視與短信融合)、參與性電視( 電視與Web2.0 融合) 到社交性電視( 電視與社交媒體融合),如今我們已經迎來了發展的第三階段,時間和空間上被分隔的觀眾能夠通過電視和移動設備進行互動、交流,以發彈幕為代表的社交行為將電視劇傳播變得不再單向和封閉。[11]
縱觀中國電視劇六十余年發展史,跨媒介藝術融合實踐為自身發展帶來了美學、文化、經濟等方面的多重價值與意義。
(一)助力電視劇藝術本體的確立與革新
在與電影、戲劇、文學等藝術形式探索融合的過程中,電視劇通過在形態和內容上對眾藝術形式進行借鑒,自身的本體特征也逐漸得到確立。正如“電視劇”這一名稱是由“廣播劇”化用而來,電視劇的形式系統中融入了大量電影、戲劇等藝術手法和藝術元素,為電視劇藝術的誕生提供了基本的創作手法。在前互聯網時代,電視劇在較長時期內呈現了穩定的形態及藝術融合范式,隨著技術賦能內容的智能時代來臨,電視劇在概念、邊界與形態上都得到了拓展與延伸。首先,數字美學、技術美學對電視劇帶來的改變顯而易見,豎屏劇、互動劇、連續短視頻等新形態劇層出不窮,“劇”的內涵和種類得到了豐富。其次,作為一種審美意識形態,電視劇在與技術美學的融合支持下衍生出了簡易的社交屬性,尤其是互動劇等新形態、彈幕等新技術的出現,使得電視劇藝術不再是傳統的創作—播出—收看的藝術作品,而轉變為創作—播出—使用的互動產品。
(二)豐富電視劇的文化意蘊與審美內涵
能夠表現比較復雜的社會現象和精神生活是電視劇藝術走向成熟和獨立的標志。[12]縱觀電視劇發展史,跨媒介藝術融合實踐為電視劇增加文化意蘊與審美內涵起到了重要作用。首先是在弘揚民族文化和國家形象上為電視劇提供了重要的素材來源。如通過與文學名著、神話傳說的融合創作,為弘揚優秀民族文化增強了助力。其次,電視劇通過融合實踐弘揚了時代精神,并彰顯出深刻的文化內涵。如通過與《大江東去》等文學作品的融合,傳遞社會文化與時代精神,通過與網絡游戲、動漫的融合彰顯社會多元的審美取向和文化特征。再次,通過融合實踐呈現不同時期的人民風貌和群體現狀。如通過與文學作品《人世間》的融合創作刻畫了當代中國家庭的生活與情感,與文學作品《我的前半生》的融合創作實現了對當代中國女性群體的深切觀照。“文化蘊含是電視劇的審美性體征”[13],電視劇通過與眾多藝術形式的融合,結合自身巨大的傳播力,總體上形成了一種強有力的精神文明生產與國家文化輸出。
(三)推進電視劇文化產業鏈的拓展與延伸
20世紀90年代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我國電視劇開始走上了產業化道路,以生產—播出—營銷環節為主的電視劇產業鏈在30年間逐漸成熟,跨媒介融合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電視劇與通俗文學的融合為其大眾化帶來了助力,也拓展了電視劇產業鏈前端的素材來源,而產業鏈中原本較為薄弱的營銷環節也開始被重視。通過對周邊產品的跨媒介開發、營銷,實現了電視劇產業鏈后端的延伸,加速了電視劇市場的產業化。
隨著互聯網和智能技術的發展,電視劇的產業鏈更加成熟,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生產環節上愈發重視對網絡文學、傳統文學、電影、動漫、游戲等藝術門類IP 的開發,它們為電視劇內容創新提供了眾多素材,在改編過程中也實現了IP 自身的傳播與增值;
二是電視劇播出后,通過智能技術對接收情況進行大數據統計,繼而影響到后續的宣傳及制作方向;
三是許多電視劇被轉換為其他藝術形式進行IP的后續融合利用,如進行游戲開發等,并逐漸形成了以文學—電視劇—電影—游戲為主的交織循環IP 產業鏈,電視劇作為產業鏈中的一員,某種程度上實現了IP 的“眾媒共享”。
融合生產將電視劇從單一的傳受二維藝術媒介拓展為多維藝術,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媒介在其中起到了首要作用。一方面,互聯網將平面、電子等媒介融合于同一場域,使眾藝術通過互聯網化實現了技術、內容的全面升級;
另一方面,還需要辯證地看待融合生產之于電視劇藝術的意義,尤其在互聯網媒介迅猛發展的當下,在紛繁變化的媒介場域中,如何在保持電視劇藝術獨立性的同時,推進電視劇藝術發展實現新的突破,是融合生產的過程中需要思考的問題。
(一)認識新媒介對審美現代性的重要意義
從美學上考察,媒介的現代性對審美的現代性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深遠的意義。[14]如今,電視劇由傳統單一的電視傳播早已轉變為以電視、手機、平板電腦為主的共同傳播,接收媒介的多元化使觀眾對電視劇內容提出了與以往不同的要求。在許多觀眾看來,電視劇不再是作為背景音存在的“客廳陪伴者”,而是成為和電影一樣需要集中注意力去時刻關注劇情發展的作品,科里根曾提出的“一瞥的美學”已悄然發生了改變。[15]因此,當下的電視劇藝術實踐需要在理解當前媒介變革的基礎上進行。近年來眾網絡平臺推出的精品短劇可以看作媒介引導藝術創作轉變的領先之舉。如愛奇藝“迷霧劇場”推出的精品短劇,這些短劇在形式上、風格上進行了十分徹底的更新——不僅在視聽表達、節奏安排、風格呈現、作品包裝等方面積極向懸疑電影借鑒,更在形式上打破了電視劇常規的40 分鐘時長以及多于20 集的集數設定,實現了區別于傳統電視劇的美學表達,符合當下以手機、平板電腦為主要接收終端的受眾的審美習慣。
(二)把握融合生產與堅持主體性之間的辯證關系
融合生產對電視劇發展帶來的幫助毋庸贅言,但是在實踐的過程中,還應該堅持電視劇的主體性,這對保持電視劇藝術長遠的發展有重要意義。縱觀當下電視劇生產領域,各類新形態劇的出現使電視劇的界定愈發模糊,如互動劇、豎屏劇算不算廣義的電視劇,脫離了觀看目的而轉向互動娛樂目的的電視劇是否還是電視劇等,如果這些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傳統意義上的電視劇在快速變革、擴張的媒介生態中的相對位置將會越來越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電視劇的主體性特征可能將會發生改變。
在融合實踐和堅持主體性的辯證關系上,互動劇目前的發展值得思考。作為電視劇與游戲融合的產物,自從2008年我國第一部互動劇《Y.E.A.H》出現后,互動劇一直沒有像網絡劇、網絡游戲一樣迅速發展,究其原因,不明確的藝術主體定位是重要的因素。上文提到蘇珊·朗格曾提出過“藝術幻象”的概念,她認為這種基本幻象是每一門藝術的本質特征,而其他幻象以次要的幻象存在于主要幻象中。[16]反觀互動劇,它的基本幻象似乎有些“搖擺不定”,是視聽藝術還是互動游戲?屬于影視范疇還是游戲范疇?只注重整合而忽略了藝術本質性和統一性的探索和堅持對互動劇的進一步發展帶來了阻礙和負面影響。
(三)化解唯商業化的生產邏輯對藝術創作的負面作用
從電視劇跨媒介藝術融合沿革看,電視劇并不是一個封閉的話語系統,其生產邏輯會隨著生產語境的變化而改變。電視劇誕生之初,電視劇與通訊文學的融合生產強化了自身的宣傳屬性,隨著市場經濟的到來,電視劇與通俗文學的積極融合使電視劇的商品屬性、娛樂屬性得到了極大張揚,如今,互聯網時代和智能時代為電視劇賦予了顯著的社交屬性,與此同時,其宣傳屬性、商品屬性、娛樂屬性也一并存在著。在多重身份的驅動下,如今的電視劇創作呈現了更加復雜的生產邏輯,生產邏輯的演變影響了電視劇的藝術創作,尤其在以商業邏輯、娛樂邏輯占主導的創作中,生產者的美學原則可能會進行某種程度的妥協,而這對電視劇藝術保持健康長遠的發展并無益處。
在前互聯網時代,內容生產創作和傳播的介質是純粹而獨特的,但是隨著互聯網時代和智能時代的來臨,單一介質的內容生產和傳播早已無法應對和適應紛繁復雜的技術設定與現實需求。因此打破媒介邊界,運用不同的介質和手段融合構建出新的媒體世界與文化景觀,對傳統的新聞傳播、影視創作等行業具有重要影響。[17]事實上,電視劇應該是一種對社會產生積極影響的“統合藝術品”(Gesamtkunstwerk),然而縱觀當前電視劇生產領域的一些融合理念,如一味追求爆款網文IP 等行為給我國電視劇健康發展帶來了負面影響。[18]因此,找準優勢科學融合,從而實現自身的良性發展以及對社會的正向引領是當前電視劇生產所應具備的實踐自覺。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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