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耀奇 江秋敏
［摘? ? 要］旅游學科是一個建立在時空視角下的學科，旅游行為是游客閑暇時間在非慣常環(huán)境下的休憩和游玩行為。然而，目前關(guān)于旅游時間的學術(shù)研究主要關(guān)注客觀時間，旅游學術(shù)界對主觀心理時間的研究較為缺乏。文章基于時間主客觀性及時間屬性（時距、時序、時點）構(gòu)建了旅游心理時間研究框架，并在系統(tǒng)文獻評述的基礎(chǔ)上，提出4個基于心理時間框架下的旅游研究方向：旅游者時序知覺與時點知覺對旅游決策及旅游體驗的影響、旅游心理時間與時間記憶的相互關(guān)系、跨文化差異對時間框架下旅游心理及旅游決策的影響、旅游者時間稀缺感與時間壓力的影響。文章提出的旅游心理時間研究框架勾畫了旅游時間研究的邏輯框架，為后續(xù)旅游心理時間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
［關(guān)鍵詞］主觀心理時間；
時間觀；
時間知覺；
時間框架；
旅游時間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3）06-0053-10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3.00.007
引言
時間作為一種客觀存在與主觀認知共存的概念，既是一種獨立于人類的物理存在，即“時鐘時間”（clock time）[1]，亦是人類心理過程存在的方式，即人內(nèi)心所感知到的心理時間[2]。在旅游情境下，客觀時間是旅游限制性條件之一，而旅游者心理時間作為旅游行為和決策的重要影響因素，決定著旅游者的行為與態(tài)度[3]。目前，關(guān)于時間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客觀存在的物理時間方面，缺乏針對旅游者主觀心理時間的研究[4-5]。然而，對旅游者而言，旅游活動的核心目的是塑造一種正面、積極的心理體驗[6]。因此，旅游研究需要從主體性去研究旅游者主觀感受對旅游體驗的影響。已有研究表明，相較于客觀時間，主觀心理時間對消費者的認知、態(tài)度和行為的預(yù)測更準確[7]。比如結(jié)合社會情緒選擇理論所提及的中老年人的情感動機和積極情緒的偏好[8]，胡卉宇等發(fā)現(xiàn)了老年人未來時間洞察力對其旅游態(tài)度的影響[9]；
Li等指出游客在時間壓力下更容易產(chǎn)生沖動購買行為[10]。因此，從旅游者主觀心理時間視角研究旅游現(xiàn)象具有重要意義。
為了回應(yīng)旅游研究在主觀心理時間方面的不足，本文結(jié)合時間概念及旅游時間研究進展，構(gòu)建了旅游心理時間研究框架。具體而言，本文首先對時間框架進行系統(tǒng)介紹，闡明客觀時間、時間知覺和時間觀的概念及其相互關(guān)系，建立旅游心理時間研究框架；
其次，系統(tǒng)梳理和歸納旅游心理時間研究進展；
最后，基于旅游心理時間研究框架和旅游心理時間研究進展，提出旅游心理時間的未來研究方向。
1 時間框架
1.1 客觀時間
自古希臘以來，哲學界和自然科學界不斷對時間問題展開探索，至今已有兩千年的歷史[11]。古希臘關(guān)于時間的傳統(tǒng)認知指出，時間是一種自然周期的往復(fù)和宗教意義上的輪回[12]。而以奧古斯丁為代表的***時間觀念則認為，時間與事件的發(fā)展遵循線段的形式，過去和未來都具有一致的方向[13]。在近現(xiàn)代，牛頓提出了絕對時空觀的概念[14]，從時間的獨立性角度強調(diào)時間與任何外界事物無關(guān)。馬克思的社會時空觀則認為[15]，時間不是獨立存在的，我們應(yīng)當從與人類生產(chǎn)物質(zhì)活動相結(jié)合的角度理解和認知時間問題。在社會科學領(lǐng)域，時間對人類生產(chǎn)與生活的重要意義已經(jīng)成為了共識[16]，時間被認為是理解人類行為的最好維度之一[17]。
為了更好地對抽象的時間問題展開分析，心理學家Block提出了以時間基本信息中不可分割的時距、時序和時點為基礎(chǔ)的三屬性時間劃分[18]。其中，時距表示每一個事件持續(xù)的時間段，時序代表事件或變化所發(fā)生的先后順序，時點則代表事件所發(fā)生的具體時刻或者時間標志。心理學者后續(xù)研究均表明，時距、時序和時點三屬性有效地概括了時間的基本信息[19]，是研究者對時間問題展開分析的有效工具。因此，本文將以此為旅游中時間的基礎(chǔ)元素展開分析。
1.2 時間知覺
從時間的知覺主體角度出發(fā)，時間不僅是一種客觀存在，也是個體對客觀時間理解和解釋的主觀認知，即個體的時間知覺（time perception）。心理學家James在《心理學原理》中首次提出了時間知覺這一術(shù)語，認為時間知覺只是一種持續(xù)2～3秒的短暫狀態(tài)[20]。鳳四海和黃希庭提出了不同的觀點，他們認為時間知覺都不可避免地涉及人類的記憶和意識，時間知覺不局限于短暫狀態(tài)，亦可以是長時間的認知和體驗[21]。因此，時間知覺既會影響人們的瞬時決策，亦會影響人們的長期記憶與決策[22]。本文結(jié)合旅游活動的延續(xù)性，認為時間知覺是個體不借助外部時間參照物，自身對時間消逝的快慢、時距長短、順序性和時點性等時間基本要素的一種知覺和判斷[23]。
時間知覺是主體對客觀時間的知覺和判斷，因此存在著時點知覺、時序知覺與時距知覺。時點知覺（temporal locus perception）表示時間具體發(fā)生的時間點的感知。目前，關(guān)于時點知覺研究主要圍繞時間標志（temporal landmarks）展開。時間標志指人們?nèi)粘Ｉ钪兄匾揖哂写硇缘臅r間節(jié)點，包括個體重要時點、公共重要時點和日歷時點等[24]。已有研究表明，個體的時點知覺對其目標動機及行為決策會產(chǎn)生顯著的影響[25-26]。時序知覺（temporal succession perception）指關(guān)于時間發(fā)生的順序性的感知，包括人們對事件發(fā)生的同時性、非同時性和序列性的經(jīng)驗判斷[27]。對時序知覺的研究是認知科學中跨期心理和行為決策的基礎(chǔ)，衍生出諸多理論[28]。比如，基于時序知覺的記憶強度問題，Killeen 和Grondin提出了強度理論，指出人們對某一事件的記憶痕跡越清晰越強烈，個體對其發(fā)生的事件判斷就越近[29]；
Kim和Zauberman的傳送帶理論則發(fā)現(xiàn)了人類記憶中所組織的事件表征本質(zhì)上是通過事件發(fā)生的先后順序來保存的[30]。時距知覺（temporal duration perception）表示人們對時間發(fā)生的持續(xù)性的感知。關(guān)于時距知覺的研究成果，主要圍繞其影響因素展開。已有研究表明，時間因素和非時間因素都會對時距知覺產(chǎn)生重要影響[31]。針對時距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時距的長短、快慢屬性方面，對其他時距元素（如信息密度）探討尚淺[32-37]。
當前，為了更好地理解人類時間行為的特征及過程，學者們從不同的角度提出了不同的心理時間理論模型。Treisman基于腦科學研究提出內(nèi)部時鐘模型（internal clock model），該模型認為在人的大腦結(jié)構(gòu)中存在一個類似時鐘的模型，這個時鐘由大腦中的中樞神經(jīng)驅(qū)動并讓人體對時距產(chǎn)生認知[38]。如果生物體內(nèi)與感知時間相對應(yīng)的腦部區(qū)域受到損害，則會影響生物個體對時間知覺的能力。Fraisse提出的變化分割模型（change segmentation model）進一步闡明了生物個體感知時間的具體方式[39]。他認為時間知覺就是主觀知覺到的時間變化，人們會將記憶分割變化為若干片段，并根據(jù)片段數(shù)量判斷時距長短。早期的心理時間模型更多關(guān)注生物機體的內(nèi)在變量影響，忽視了外在變量。在此基礎(chǔ)上，加工整合模型開始強調(diào)外部刺激因素對主觀知覺的影響，該模型認為個體會根據(jù)知覺任務(wù)或刺激的不同，調(diào)整注意力資源的分配，從而針對性地估計時距長短[21]。注意力閘門模型優(yōu)化了加工整合模型的不足，加入了注意開關(guān)、記憶等多重認知成分，進一步明確了注意力資源的影響[21]。黃希庭通過整合先前的理論模型，提出了分段綜合模型（range-synthetic model）。該模型認為個體對時間的知覺不僅取決于時間特征因素，還取決于個體的認知水平和人格特質(zhì)[21]。注意力閘門模型和分段綜合模型都屬于綜合類模型，這兩種模型承認時間知覺內(nèi)部和外部雙重因素，既關(guān)注生物個體差異作用，也關(guān)注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總的來說，已有的理論模型主要圍繞時距知覺所展開，涉及時點知覺、時序知覺的研究較少，缺乏相關(guān)模型。此外，分段綜合模型是首個將時點、時序和時距綜合研究的模型[40]，有助于學者更全面系統(tǒng)地理解和構(gòu)建心理時間研究框架。
1.3 時間觀
時間觀，也被稱為時間風格（timestyle）、時間洞察力（time horizon perspective）、時間導(dǎo)向（temporal orientation），是指個體感知和思考時間的慣常方式[5]。人們在對不同時間物理屬性的認知和體驗過程中，慢慢形成時間觀。時間觀作為人們對時間的認知、體驗情感和行動傾向的一種人格特質(zhì)[41]，在時間知覺的形成中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從時間的時序性出發(fā)，可以分為線性時間觀與循環(huán)時間觀，或者分為過去時間觀、現(xiàn)在時間觀和未來時間觀。基于時間的時距屬性，則可以劃分為有限時間觀與開放時間觀。
針對時序?qū)傩裕瑢W者們按照時間循環(huán)性及時間進程將時間觀劃分為不同類型。針對個體對時間循環(huán)性的認知，時間觀可以分為線性時間觀（rectilinear time perspective）與循環(huán)時間觀（circular time perspective）[42-43]。線性時間觀認為，人生整個時間階段類似一條直線，并且呈現(xiàn)單向運動的狀態(tài)[44]；
循環(huán)時間觀將人生時間階段理解為一個圓圈，呈現(xiàn)周而復(fù)始的環(huán)形運動[45]。擁有線性時間觀的個體基于不斷前進的觀念，認為過去發(fā)生的事物不可重復(fù)，循環(huán)時間觀的人們則將時間與重復(fù)的事件聯(lián)系起來，認為過去發(fā)生的事物會重復(fù)發(fā)生。比如徐嵐等分析了線性時間觀和循環(huán)時間觀對消費者跨期決策的影響[46]，發(fā)現(xiàn)線性時間觀的參與者會比循環(huán)時間觀的參與者在判斷相同時間間隔時，感知到的時間間隔更長，進而影響他們在跨期選擇上的行為，即持有線性時間觀的人會比持循環(huán)時間觀的人更傾向選擇近期選項[46]。
針對個體對過去、現(xiàn)在或未來的思考傾向，時序時間觀還可以劃分為過去時間觀、現(xiàn)在時間觀和未來時間觀。心理學家津巴多和博伊德在《時間的悖論》一書中按照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劃分了個體所具有的6種時間觀[47]：關(guān)于過去的消極時間觀、關(guān)于過去的積極時間觀、關(guān)注當下的宿命主義時間觀、關(guān)注當下的享樂主義時間觀、關(guān)注未來的時間觀和超未來的時間觀。與此同時，黃希庭從個體對時間的認知、情感、行為傾向出發(fā)，圍繞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時間導(dǎo)向?qū)r間洞察力分為過去時間洞察力、現(xiàn)在時間洞察力、未來時間洞察力[41]。已有研究表明，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3種時間觀對消費者的態(tài)度和行為存在潛移默化的影響[48-49]。在旅游情境下，Song等在探討影響旅游者前往生態(tài)旅游目的地意愿的決定性因素中發(fā)現(xiàn)，未來導(dǎo)向的時間觀和旅游目的地形象對生態(tài)旅游目的地的出游意向都有正向影響[50]。
基于時間的時距屬性，Carstensen等將個體對時間界限的感知概括為兩類時間觀：開放時間觀（open-ended time perspective）和有限時間觀（limited time perspective）[7]。擁有開放性時間觀的個體認為自己未來剩余時間充裕，而有限時間觀的個體則認為自己未來剩余時間短暫而有限。已有研究表明，當人們持有限時間觀時，更趨向關(guān)注當下的情緒，而當人們持有開放時間觀時，會更多關(guān)注未來的計劃[51]；
持有有限時間觀的個體更傾向于避免負面情緒，而不是主動獲取積極情緒[52]。
目前，尚未有學者針對時點屬性提出時間觀類型。已有研究表明，重要時點在個體組織記憶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時點不僅可以影響我們過往記憶的鞏固和重建，還有可能會影響新記憶的輸入[53]，因此很有必要針對時點時間觀展開研究。人們對待不同時點的態(tài)度是否會產(chǎn)生不同的時間觀，仍有待未來進一步探索。
2 時間框架下的旅游研究現(xiàn)狀
本文以時間的主客觀性（客觀時間、心理時間）和時間屬性（時點、時序、時距）為基本框架，對旅游時間研究進行了梳理和歸納（圖1）。
2.1 基于時距的研究
針對旅游中的時距研究，旅游學者主要圍繞旅游行程中時距長短問題展開了討論。比如Becken和Wilson發(fā)現(xiàn)自駕游中駕駛時間長度增加游客的挫敗感和憤怒感[54]，Yang等指出縮短旅途中的時間長度是旅游者在旅程設(shè)計中最常考慮的因素[55]。對旅游者來說，旅途安排不僅需要考慮到達目的地的時間，還需要安排好旅游體驗和游覽的時間[56]，即涉及旅游時距中的快慢和虛實問題。Dickinson和Peeters圍繞旅途行程時間提出慢旅游和任務(wù)式旅游兩種方式，前者是一種更關(guān)注自我放松時間的自由隨性式旅游，后者是更關(guān)注游覽內(nèi)容的數(shù)量多少的固定式旅游[1]。當前，關(guān)于旅途行程緊密程度與旅游體驗的關(guān)系尚未形成共識。Molz認為慢速旅游是一種對環(huán)境更友好、更低消耗的旅游方式，這種方式不僅能夠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同時還能夠讓旅行者更加專注旅途體驗和旅行模式[57]。此外，亦有學者從交通工具和信息技術(shù)的變革方面對旅途時距及旅游體驗的影響展開分析。交通效率的提升和信息技術(shù)的進步對時空進行了有效壓縮，使得人們從時間限制中解放出來[1]，可以加快旅游進程和旅途效率。然而，這種改變亦給旅游體驗帶來負面的影響。比如張驍鳴等認為，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的普及使得旅游者閑暇時間和工作時間的界限開始消解[58]，手機通信的即時性使得旅游者無法完全避免旅游休閑中來自工作、家庭等其他方面的干擾，無法全身心投入旅行狀態(tài)，這會為旅游者的旅途體驗帶來負面感受。
時距知覺作為對旅游前、旅游中和旅游后三階段旅游體驗均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因素，是當前旅游心理研究的重點所在[59-64]。Li等指出時距知覺是旅游者在旅游過程行為決策中決定性要素，他們基于社會情緒選擇理論發(fā)現(xiàn)了游客在旅途開始時偏好以問題為中心的決策方式，而在旅途結(jié)束時偏好以情感為中心的決策[61]。針對旅游消費問題，張夢等從解釋水平理論的視角分析了旅游者時間知覺與購買決策的關(guān)系，研究發(fā)現(xiàn)在旅游消費過程中，處于較遠時距知覺狀態(tài)的旅游者受到認同性評論的影響更顯著，而較近時距知覺狀態(tài)下的旅游者受工具性評論的影響更強[62]。此外，還有學者分析了時距知覺對老年人晚年幸福感的影響[63]以及夜間旅游中時距知覺的作用[64]。
近年來，旅游學者開始關(guān)注旅游活動及旅游動機對旅游者時距知覺的影響問題[65]。比如，由于活動的內(nèi)在參與動力會改變個體的時間意識[66]，旅游者感知到的排隊等待時間會比實際時間更長，即旅游者會夸大其等待過程的時距知覺[67]。從心理理論出發(fā)，讓旅游者在等待過程中忙碌起來，是降低其感知的等待時距知覺的有效方式[68]。比如，讓旅游者在等待過程中進入虛擬的游戲狀態(tài)，從而讓其進入游戲的心流體驗狀態(tài)，避免旅游者將個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等待時間上，能有效提升旅游者的滿意度[69]。總的來說，由于旅游活動的體驗?zāi)Ｊ匠尸F(xiàn)多樣化以及旅游時距知覺影響的復(fù)雜性，后續(xù)可以圍繞旅游者時距知覺的形成及影響展開系統(tǒng)研究。
2.2 基于時序的研究
旅游學者對客觀時序的研究主要圍繞旅游行程順序、目的地游覽順序等問題展開。Zare和Pearce將心理學中的順序效應(yīng)（order effect）引入旅游學領(lǐng)域，分析了游客的游覽順序?qū)τ慰驮u估目的地的影響[70]。順序效應(yīng)指的是呈現(xiàn)的刺激順序?qū)€體最終形成的印象和判斷產(chǎn)生的影響效應(yīng)，最先呈現(xiàn)的和最近呈現(xiàn)的刺激對個體的記憶程度都比其他刺激要顯著，即首因效應(yīng)（primacy effect）和近因效應(yīng)（recency effect）[71-72]。劉睿文等認為，旅游開發(fā)過程中亦存在順序效應(yīng)現(xiàn)象，先開發(fā)的旅游項目會在市場上處于優(yōu)勢地位[73]。Teichert等從旅游疲勞的視角探討了城市旅游中的順序效應(yīng)，研究發(fā)現(xiàn)，順序效應(yīng)能夠有效地防止旅游疲勞和提高旅游滿意度[74-75]。在目的地認知順序的基礎(chǔ)上，Oppewal等發(fā)現(xiàn)旅游者偏向選擇較早出現(xiàn)的目的地屬性信息[76]。Peluso等進一步探究了時序知覺對目的地評價的影響，他們指出，相對于按照游覽目的地吸引力不斷下降的游覽順序，旅游者按照吸引力不斷提高的順序游覽獲得的旅游體驗更好[77]。總的來說，目前關(guān)于旅游時序的研究主要還是以順序效應(yīng)為切入點，強調(diào)了首因效應(yīng)的重要性，缺乏對復(fù)雜的旅游時序問題的研究。
2.3 基于時點的研究
目前，旅游學者對時點展開的研究較為匱乏。時點知覺是個體調(diào)節(jié)自我與時間之間關(guān)系的重要因素[78]，如時間的“新起點效應(yīng)”（個體使用新時點去描述未來）會讓個體將過去的不完美體驗歸結(jié)于過去并對未來有更大期待[79]。董培海和李偉提出，懷舊旅游本質(zhì)上也是建立在旅游者“回到過去”的時點意識之上的，并且認為懷舊是當代旅游者重要的旅游動機之一[80]。尚子琦等圍繞這類時間標志展開了系列研究，不僅驗證了時間標志對消費者的積極幻想和產(chǎn)品偏好的影響，還探究了時間標志對個體自我建構(gòu)的影響，同時表明了不同時間標志對消費者廣告類型偏好的影響[24，81-82]，為未來旅游領(lǐng)域時點知覺的進一步研究提供了啟示。
終點效應(yīng)是與新起點效應(yīng)相對應(yīng)的時點效應(yīng)。Kurtz發(fā)現(xiàn)當個體在終點時刻的體驗較為愉快時，會促進對先前事物的積極評價[83]。因此，旅途結(jié)束時的愉快體驗會弱化旅游者先前的消極旅游體驗。終點效應(yīng)也存在于風險決策中，個體在風險決策的末期更愿意表現(xiàn)出冒險精神[84]。比如在賽馬投注中，最后一輪消費者愿意下更大的注，承擔更大的風險[85]。因此，在旅游路線設(shè)計中，滿足旅游者對風險的偏好[86]，將具有一定風險性的旅游活動安排在末端，更能提升旅游者的消費意愿。時點不僅包含起點和終點，還包括各類重大時點以及日歷時點等。比如在股票市場上，風險、收益等指標會隨著日歷的變化而變化，即日歷效應(yīng)[87-88]。事實上，旅游節(jié)事便是一種重要的特殊時點，因此，從時點問題展開旅游節(jié)事研究，是未來的一個研究方向。合理運用新起點效應(yīng)、終點效應(yīng)以及日歷效應(yīng)，能有效提升旅游者的旅游體驗及旅游企業(yè)的經(jīng)營效益，對旅游實踐有重要意義，旅游學者需加以重視。
3 研究展望
本文基于時間視角下的旅游時間分析框架，系統(tǒng)歸納和梳理了旅游時間相關(guān)文獻，初步理清旅游者客觀時間、時間知覺、時間觀與旅游者態(tài)度行為之間的關(guān)系，并提出研究展望。
本文提出的時間視角下的旅游時間分析框架（圖1），以時間的主客觀性和時間屬性構(gòu)建了旅游時間研究的底層架構(gòu)。在此基礎(chǔ)上，展示客觀時間。心理時間對旅游態(tài)度行為的影響作用，強調(diào)了心理時間在客觀時間與旅游者響應(yīng)之間的核心作用。本文圍繞旅游時間分析框架，著重對旅游心理時間研究展開了綜述，發(fā)現(xiàn)現(xiàn)有研究主要圍繞旅游客觀時間展開，針對旅游心理時間的研究較少。此外，現(xiàn)有研究傾向僅將心理時間作為旅游行為的影響因素，缺乏從主觀經(jīng)歷的角度研究心理時間本身[4]。目前，關(guān)于旅游者時間知覺的研究集中在時距知覺方面，涉及時點和時序知覺的部分仍較為稀缺。根據(jù)已有成果，本文認為旅游學者未來可以在以下主題展開研究。
第一，旅游者時序知覺與時點知覺對旅游決策及旅游體驗的影響。無論是時序中的順序效應(yīng)，還是時點中的新起點效應(yīng)、終點效應(yīng)、日歷效應(yīng)，目前在旅游現(xiàn)象中的討論仍不充足。在未來的研究中，學者們可以從時序與時點的各類屬性效應(yīng)出發(fā)，探討其對旅游消費者心理、行為決策、旅游體驗等方面的影響。
第二，旅游心理時間與時間記憶的相互關(guān)系。對旅游主體來說，主觀的時間記憶對構(gòu)建敘事和個體身份有重要意義[89-90]。對旅游來說，時間必然伴隨著經(jīng)歷與記憶，可以將之轉(zhuǎn)化為“情結(jié)”。在旅游中，懷舊旅游、遺產(chǎn)旅游和戀地情結(jié)等是與時間記憶緊密相關(guān)的，但目前還未有學者將兩者結(jié)合進行探討。
第三，跨文化差異對旅游心理時間的影響。已有研究表明，時間知覺、目標價值感都會進一步影響人們對重大目標的追求，并且這些因素在跨文化背景下都存在一定差異。津巴多和博伊德提出，個體時間觀并不是先天決定的，而是通過生存的物理環(huán)境、生物環(huán)境以及社會和文化環(huán)境互相影響而產(chǎn)生的[47]。由于涉及種族和國家文化等復(fù)雜的差異性，還未有學者探討各類文化對旅游者時間知覺或時間觀的影響差異。另外，在跨文化交流的背景下是否會改變?nèi)藗冊诼糜螤顟B(tài)的時間知覺或時間觀，進而改變其消費行為，仍有待進一步探究。
第四，旅游者時間稀缺感與時間壓力的影響。時間知覺同樣會帶來一定負面問題，如時間長短的感知在一定程度上會造成旅游者時間稀缺感和時間壓力等問題。Yin等首次從時間視角探究游客追求主觀幸福感與時間靜修活動之間的關(guān)系，文章通過對麗江古城游客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旅游者通過改變生活環(huán)境和時間節(jié)奏，可以獲得一定心靈療愈，緩解疲憊和焦慮并提升幸福感[91]。未來的旅游研究中可以進一步探究旅游時間知覺對旅游者日常生活負面情緒是否存在調(diào)節(jié)作用。
本文的理論貢獻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第一，本文構(gòu)建了基于時點、時序和時距三屬性的旅游心理時間研究框架。旅游心理時間研究框架勾畫了旅游時間研究的邏輯框架，為后續(xù)旅游心理時間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第二，本文從主觀心理時間的角度，歸納和梳理了旅游心理時間的研究現(xiàn)狀，有助于旅游學者對該領(lǐng)域的研究進展有一個全面認識。第三，本文對旅游領(lǐng)域相關(guān)心理時間研究內(nèi)容進行了展望，這為后續(xù)學者在旅游心理時間的研究方向提供了指引。
本文還為旅游組織在經(jīng)營管理方面提供了一定實踐啟示。本文呼吁旅游組織更好地進行時間管理轉(zhuǎn)向，從關(guān)注旅游者的客觀時間到重視旅游者的主觀時間知覺，從而更有效地設(shè)計旅游線路及提升游客體驗。第一，對旅游目的地組織來說，要把游客的時間體驗納入旅游線路及旅游產(chǎn)品的設(shè)計，通過塑造良好的旅游時間體驗提高目的地評價和形象。比如在旅游活動安排上，注重游玩體驗的最后環(huán)節(jié)，提升最終的旅游體驗和評價；
在旅游路線安排上，前緊后松，提高游客的舒適感。第二，對旅游企業(yè)來說，可以關(guān)注旅游消費者不同時間觀類型進行差異化營銷[92]。時間觀是個體人格特質(zhì)的呈現(xiàn)，經(jīng)營者可以根據(jù)個體不同導(dǎo)向的時間觀進行差異化營銷。例如年輕人的時間觀更多面向未來，更注重獲取知識目標，在旅游產(chǎn)品設(shè)計中宜強調(diào)科技性或教育性。老年人時間觀更多面向現(xiàn)在，更注重情緒體驗價值，在旅游產(chǎn)品設(shè)計宜強調(diào)懷舊及鄉(xiāng)愁。第三，對旅游服務(wù)人員來說，在服務(wù)接觸過程中，要更注重顧客的時間體驗管理，根據(jù)不同時間狀態(tài)的游客提供不同的服務(wù)。比如在導(dǎo)游講解中，對時間比較緊張的游客，提供簡潔的講解；
而對時間比較寬松的游客，提供更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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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研究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旅游業(yè)職業(yè)污名的形成路徑、作用機理與去污化策略研究” （20BGL158）資助。
［作者簡介］黎耀奇（1985—），男，廣東廣州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為旅游者時間觀、刻板印象與污名化、服務(wù)管理，E-mail：
liyaoqi3@mail.sysu.edu.cn；
江秋敏（1994—），女，江蘇南通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旅游消費者行為、時間知覺、服務(wù)管理，E-mail：
jiangqm3@mail2.sysu.edu.cn，通訊作者。
Abstract：
Time is the core resource that runs through peoples lives. Individuals time perception and time perspective significantly influence their psychological cognition and behavioral decisions. Although an amount of tourism studies have focused on leisure and recreational activities in unusual environment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emporal and spatial flow. However， research on tourism temporal issues is more frequent on objective time， while subjective time is underestimated in the field of tourism. This article proposes an analytical model for time analysis based on the subjectivity and objectivity of time and time attributes （temporal duration， temporal succession， and temporal locus）. It further constructs a framework for tourism researc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sychological time. The temporal duration designates the interval that each event lawts， whereas the temporal succession designates the order in which the events or changes occur. The temporal locus represents the precise time or temporal landmark at which the event occurs. This framework allows researchers to investigate how tourists perceive time， how they take time to make decisions， and how they remember and evaluate their temporal experiences. By adopting a multidimensional perspective of time， researchers can gain a more nuanced understanding of tourism behavior and provide practical insights for tourism management and marketing. Based on a systematic literature review， this article proposes four future research directions for tourism studies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psychological time：
1） the impact of tourists temporal succession perception and temporal locus perception on tourism decision-making and tourism experience. By understanding how tourists time perception affects their behavior， tourism practitioners can design products and services that meet tourists needs and preferences; 2）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ourists psychological time and temporal memory. By examining how tourists temporal memory works， tourism practitioners can create more memorable and satisfying experiences that lead to positive word-of-mouth; 3） cross-cultural differences and their impact on tourists psychological response and decision-making under the time framework. By studying these cultural differences， tourism practitioners can customize their services and communication strategies to different target markets and improve their cross-cultural competency; and 4） solutions to social problems such as time scarcity and time pressure. This article highlights the importance of incorporating psychological time into tourism research and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and direction for future studies. By developing innovative solutions that address these problems， tourism practitioners can create a more sustainable and inclusive tourism industry that benefits both tourists and local communities. Through considering the psychological time， researchers and practitioners can better understand tourists decision-making processes， experiences， and behavior， which can develop effective strategies to improve tourism services and enhance tourist experience.
Keywords：
subjective psychological time; time perspective; time perception; time framework; travel time
[責任編輯：劉? ? 魯；
責任校對：王? ? 婧]